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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滋病人的最後驛站

來源:男爵風    閱讀: 1.66W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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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被診斷出艾滋病,他失去的將不僅僅是健康、生命,甚至還有尊嚴和人格。目前,柳州已經發現多例艾滋病患者,他們的境遇如何?今報記者走近了他們。

艾滋病人的最後驛站

我要回家

關門的一瞬間,身後突然傳來他的一聲尖叫:“我要回家!”主任說,他可能再也回不了家了,這裏大概就是他最後的歸宿。

柳州,星期天早晨,北風瀟瑟,寒雨浸骨。

一家醫院的朋友小吳,把我帶到傳染病房。主任對我的到來表示歡迎,他剛剛查完病房,右手戴着一隻手套,說是天冷,手開裂了,戴上手套以防意外。

主任和小吳把我帶到艾滋病人的病房。儘管我已經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而且也早就知道艾滋病病毒不會通過空氣和一般生活接觸傳播,但是,第一次近距離地面對艾滋病患者,恐懼依然無法避免,我感到自己的雙腿在微微顫抖。小吳問我是不是有點害怕,我沒有作聲。

9號牀的艾滋病人獨自住在一間病房,一根鐵線把門鎖纏死了。主任一邊解着鐵線,一邊對我說:“這個病人原來是吸毒的,毒癮經常發作。發作的時候,到處亂跑,現在走不動了,就爬着出來,所以不得不採取這樣的措施。”

推開門,只見病牀上那個人面色黑黃,顴骨高聳,嘴角糜爛,目光散淡,神情恍惚。

“我們來看你了。”主任和小吳靠近他,我跟在他們身後。

“哦,好啊!”他眼睛亮了一下,聲音飄飄的。 “你感覺怎麼樣?”

“痛,全身都痛,動都不能動。”

主任說,這個病人已經出現併發症,全身免疫系統不行了,五臟六腑被病毒嚴重侵蝕,前段時間發燒嘔吐很厲害,這兩天用了一些藥,稍稍緩解。不過,只是暫時的。

他今年34歲,住在柳州市榮軍路,家裏只有兩個親人:母親和姐姐。他靜脈注射吸毒多年,家當早就被他吸空了。母親氣出一身病,3年前就已癱瘓在牀,年近40歲的姐姐操心不已,至今仍孤身一人。沒錢買毒品後,他就去搶劫,後來被捕入獄了。

11月10日,他被獄警送進了傳染科。一查,發現是患了艾滋病,而且出現了併發症。主任說,他的病是靜脈注射吸毒感染上的,估計生存時日不多了。

姐姐來醫院看過他,得知是這個病,很絕望。她是普通工人,辛辛苦苦掙到的錢還不夠家裏的基本開支。要給他治病,一天至少得花上六七十塊錢,要命的是,這個病根本無法治癒。無可奈何,只好把他留在醫院。

“想家嗎?”

他沉默不語,眼睛空空洞洞地望着我們。我們默默地離開了他的病房。關門的一瞬間,身後突然傳來他的一聲尖叫:“我要回家!”主任說,他可能再也回不了家了,這裏大概就是他最後的歸宿。

懷念從前

“我不怕死,但是我害怕別人知道我得了艾滋病。你千萬不要寫我的名字,好嗎?”

9牀的隔壁病房還躺着兩個男性艾滋病患者。

4牀是來自柳江縣裏雍鎮的病人,正打着吊針輸着氧氣,看上去情形和9牀相差無幾,不同的是他的身邊有幾個親人陪着,一個是姐,一個是哥,還有一個老人是他的姨娘。主任說,像這樣有親人陪在身邊的實在稀少。

“知道你弟得了什麼病嗎?”

“肝硬化,肺氣腫,好像還有別的病吧?”四牀的姐姐說。

“如果他得了艾滋病,你們還會來陪他嗎?” “不可能是那種病!我們都住在農村,農村不可能有那種病!”

這位姐姐一臉的驚恐和疑惑,她認爲艾滋病只有那些作風不正派的人才會惹上,但醫生明確告訴她,他弟弟是因爲靜脈吸毒而染上艾滋病的,現在已經到了晚期。

病人的姐姐和哥哥看上去有點不知所措,他們一直以爲弟弟內臟有病,沒想到會病得那麼恐怖。不過,他們表示,不管弟弟怎樣,他們都會陪在他身邊。“我們是他的親人,要是我們丟下他不管,就不會再有人理他了。”姐姐的眼睛紅了。

濃眉大眼的6牀是鹿寨人,看起來顯得比較年輕健康。見我們走進來,他衝我們笑了笑。不過,笑容有點勉強和無奈。

他說自己今年30歲了,兩個月前,感覺全身無力,嘔吐不止,一直髮低燒,在鹿寨縣醫院作了檢查,發現得了甲肝和丙肝。

“這種病特別麻煩,醫生說很難治,要我來柳州看一下。我到這家醫院門診抽血作了檢查,第二天就轉到傳染病房來了。”停了停,他突然問我們:“不會是艾滋病吧?” 主任說:“還沒有最後確診,你別多想。”

“那今天有個醫生說,我可能得了艾滋病。我問他是不是有了結果,他支支吾吾的。我急了,就對他說:‘你說話要負責任,如果我不是艾滋病,那你可不能亂說,這樣對病人會造成很大的精神壓力。’你們說是嗎?”

“假如是呢?”

“是就沒辦法了,唉。”他低下了頭。過了一會兒,他又問:“艾滋病有初篩期、窗口期、潛伏期、發作期,我到了哪個期呀?是不是窗口期?”看來他對艾滋病了如指掌,對自己的病情似乎也心裏有底了。

其實他早就被確診了,現在已經到了發作期。 “你怕嗎?”我輕輕地問他。

“怕也沒有用,這條路是自己走的。”

他是1998年上“路”的。那時他26歲,自己搞運輸,錢來得很快,有時一個月可賺上萬元,至少也有好幾千塊。一個夏日的晚上,他跑車回來,感覺有點疲憊,想睡覺,來了個朋友,還帶了白粉。那個人叫他嚐嚐,他沒有拒絕,吸了一口,“感覺靈魂一下子飄上了天堂”。於是,一發不可收拾,後來由鼻吸改爲靜脈注射,身上的血管都扎遍了,成了當地有名的“癮君子”。幾年賺來的錢轉眼灰飛煙滅,最終成了窮光蛋,未婚妻也離他而去了。

“白粉真的是魔鬼,被它纏上了就脫不了身,只有死路一條。” 他說,要是讓人知道他得了這種病,病毒還沒來得及將他消滅,旁人的唾沫可能就先把他淹死了。 “要是能重新來過就好了。”他自言自語。他說非常懷念吸毒以前的日子,懷念那曾經擁有過的甜蜜愛情,溫暖的家,健壯的身體。而這一切,正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了。

“唉!”與我們告別的時候,他重重地長嘆了一口氣。

愛莫能助

什麼時候艾滋病人才能夠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呢?那一天,或許很遠,或許很近。

“這些病人的結局都是慘不忍睹的。”走出病房,主任告訴我。從去年7月份到現在,他們傳染科就收治了二十來個艾滋病患者,有些病人送到這裏的時候,已經到了發作期,不到兩個月,就去了。

這些病人大多數是男性,只有3個女子,90%以上是因爲靜脈吸毒而感染上的。因家產被他們耗空,親人大都對他們絕望了。況且得了這種病,要是讓別人知道了,一家人根本就沒法活下去。所以有的把病人送到這裏後,丟下一句“隨便你們怎麼處理”就再也沒了蹤影。於是,吃飯、用藥都是醫院負擔了。

“我們也無法給他們提供太多的幫助。”

主任告訴記者,以他們目前的醫療水準,根本無法對抗艾滋病毒,他們只能對病毒引起的局部感染作些處理。 “有些病人被社會和親人遺棄了,我們這裏就成了他們人生最後的驛站,所以我們的壓力非常大,單是資金方面就已不堪重負。”主任告訴記者,每收治一個艾滋病人,他們要倒貼四五千塊錢。

“你同情他們嗎?”

“怎麼說呢?想起他們是因爲吸毒才感染上這種病,覺得有些可恨。但作爲一個生命,應該同情,何況我是一個醫生,更應該盡最大的努力,給他們多一點人道主義關懷。” 主任說,他們希望能夠喚起更多的人來關注艾滋病患者,給他們以常人的同情和關懷,但是,目前難度很大。 “別說是艾滋病人,就是跟別人說我們在傳染科工作,人家都會遠遠地避開。要是知道這裏收治了艾滋病人,其他病人不嚇跑纔怪。”

在傳染科做了二十多年護理工作的護士長說,她已經習慣了。1996年,柳州市發現第一例艾滋病患者就是她護理的,那時還不知道那人得了艾滋病,等到確診的時候,他已經出院了。

“現在想起來還有些後怕,因爲那時候我們沒有采取任何防範措施,好在沒事。”

護理艾滋病人,需要一定的勇氣和膽量,特別是冬天,給他們打針,那可真要小心翼翼,因爲冬天護士們的手很容易開裂受傷。

我看見一個護士給4號牀打針。病人因長期靜脈注射吸毒,身上的血管全被糟蹋了,變得跟鐵絲一樣堅硬。要找一個能扎針的地方,實在不容易。打針的護士只好脫下手套,輕輕地觸摸血管,找準了,再把針慢慢地推進去。

“爲什麼脫下手套?”事後,我問護士。

“戴着手套不方便,針扎不準,增加病人的痛苦。” 其實正常護理護士們都不怕,怕的是那些脾氣暴躁、不講道理的病人,特別是那些抱着“我是艾滋病我怕誰”態度的患者。

“今天7月的一天晚上,大概有十點多了,有個病人說要吃白切雞。值班護士說這麼晚了,哪裏還有白切雞呀。那人不管,一定要吃,護士沒辦法。他就拿起一把水果刀,唰唰地朝板凳上砍去,把我們的護士嚇得腳都軟了。第二天早上,我給他做心理護理,和他好好講道理,他聽了,以後再也沒有發生類似的事情了。”

護士長說,畢竟是一條生命,走到今天,他們已經爲自己曾經犯下的錯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更何況,到了這個份上,他們的生命去日無多,所以大家覺得應該待他們好一些。

從醫院出來,小吳給我講起另外一個艾滋病人的遭遇。那個男子被確診患艾滋病後,家人把他送到偏遠的山村,租了一間破舊的泥房,讓他一個人住了進去。沒有水,沒有電,沒有藥物,沒有親人。他就在那裏度過了最後的人生:孤獨,恐懼,絕望,痛苦……

什麼時候艾滋病人才能夠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呢?那一天,或許很遠,或許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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