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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川少年的“餘震”十年:如何和各種“標籤”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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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北川少年的“餘震”十年

北川少年的“餘震”十年:如何和各種“標籤”相處
“吊瓶男孩”李陽站在十年前的照片前。

“吊瓶男孩”

李陽:27歲

畢業於上海交通大學

近況:在綿陽一家銀行工作,準備辭職。

北川少年的“餘震”十年:如何和各種“標籤”相處 第2張
王佳明大學畢業後回到綿陽工作。

“抗震救災英雄少年”

王佳明:29歲

畢業於清華大學

近況:2016年畢業後回到四川,先後在綿陽市遊仙區委組織部、徐家鎮從事人才、基層黨建等相關工作。

北川少年的“餘震”十年

三月初春,北川曲山,“5·12”汶川特大地震紀念館內。

站在自己的巨幅照片旁,李陽已經長大。照片中,他爲壓在水泥板下的同學高高舉起吊瓶,在頻頻餘震和亂石飛濺中,這個17歲少年是一動不動的“人肉點滴架”。因爲這張照片,很長一段時間,他都被稱爲“吊瓶男孩”。

2008年6月,在中央文明辦、教育部、共青團中央、全國婦聯組織開展的“抗震救災英雄少年”評選表彰活動中,他被評選爲“抗震救災優秀少年”,兩年後,被保送至上海交通大學。

和李陽經歷相似的還有王佳明,因爲被評選爲“抗震救災英雄少年”,當年高三的他被保送至清華大學。

時光荏苒,少年長大,李陽和王佳明不再只是“吊瓶男孩”或“抗震救災英雄少年”,在他們的名字前,可以加上的經歷有很多,是身着軍裝的戰士、支教西藏的老師,也是一直愛運動的籃球手、拿到國獎的名校學霸。

十年之後,少年依舊,只是他們已能與那些“標籤”和睦相處。畢竟,這不過是旁人所看到的一部分人生,而更多的未來,依然在自己腳下。

生活

吊瓶裏的藥水一滴滴流進廖波的身體,因爲被整塊水泥板壓住,他只能以斜躺的姿勢靜靜等待。身旁轎車大小的巨石下,還有4名同學,在不斷呼救。

餘震頻頻,少年李陽站在廢墟上爲廖波舉着吊瓶。

對視片刻,他們沒有過多交流。兩個被災難完全嚇愣的少年,隱隱知道,要保存體力等待救援。遠遠地,有解放軍官兵穿越亂石跑來,李陽舉起手,大聲呼救。

他沒有注意,身後有相機,正將這個瞬間定格。

“後來?後來好多年哦,都叫我‘吊瓶男孩’。”坐在綿陽街頭的米粉店,李陽隨口道。

大學畢業後,李陽回到綿陽,去年,他拿出積蓄,在市區買了新房。努力工作、安居樂業,這位曾經的“吊瓶男孩”,已長成大人模樣。

同一時間。綿陽以南,成都市區,王佳明從睡夢中醒來。轉頭,妻子還在安睡,懷孕四個月的肚子已微微隆起。

他輕輕起牀,來到廚房做早餐。中午一過,他就要回綿陽加班,然後等到下個週末再回來。

孩子出生後,王佳明想帶他去老北川。十年前,那場持續幾十秒的地震,瞬間讓他所在的五層教學樓下陷變成三層,累累瓦礫磚石的一二樓,很多同學被埋。

王佳明和同學徒手去刨磚塊,將被壓在下面的同學,用扯用抓拼命救出。一個下午,47個學生用雙手刨出20多個同學。之後,他們自發修起從街道通向操場的“臨時通道”,搬運遺體、安撫女生、向外轉移——上一刻,還在爲即將到來的高考全力衝刺,這一刻,活着就是最大的目標。

“佳明,你車票買好了吧。”客廳妻子的家常話打斷回憶。週末陽光滿室,端着牛奶和麪包,王佳明走出廚房,“買好了,你再多睡會兒噻。”

如是這般,結婚生子,宜室宜家,這位曾經的抗震救災英雄少年,即將迎來新的身份。

少年

在成爲“吊瓶男孩”之前,李陽被北川縣城的高山流水,養育成了朝氣蓬勃的孩子。他有一幫一起光屁股長大的發小,北川縣城就是這幫孩子的遊樂場,他們去縣城職校的籃球場打球,去小河溝裏釣魚,爬上小學後山野炊。

少年不識愁滋味,對於未來,這羣北川少年從未有過太多設想。當表妹巧羽悄悄告訴李陽,長大後想去上海交大讀書時,李陽正專注於手頭的“野豌豆”,那是一種掰開後能吹響的野草,“上海,應該很遠吧。”他迴應着。

王佳明的性情和李陽完全不同。從小,他就是一個沉默、內向而懂事的孩子。老家小壩鄉鞏固村,距離北川縣城有兩個小時車程。父母都是農民的王佳明,早早擔負起幫襯家裏的擔子。每天放學後,他要照顧弟弟,去後山撿柴,早上出門前,還要把全家的早飯做好。

“那時我就知道,讀書是唯一的出路。”在北川中學,王佳明玩命地學習,高三時已穩穩名列年級前五。

一個是澄澈無憂的家中老幺,一個是踏實懂事的農家長子。他們的命運,原本應該如同北川縣城外緩緩流過的湔江一般,波瀾不驚,卻在地震的瞬間,被洶涌裹挾。

在“5·12”地震中,北川是受災最嚴重的地區之一,而位於老縣城南側的北川一中,又是災區中的重災區。短短几秒鐘,這所重點中學的兩棟教學樓轟然垮塌。

李陽親手在廢墟中挖出了表妹巧羽,那個成績很好夢想着去上海的女孩,胸骨被數噸重的水泥板全壓斷了,“她那麼怕痛,可最後這一下,都還沒來得及哭。”

“我們往外撤,也有人千方百計進去找。”王佳明的記憶中,有廢墟在燃燒,嫋嫋青煙縈繞,漫天飛舞的尋人啓事上,簡單的名字和照片,是家屬最後的細微希望。悲傷沒有洶涌,更多時候,人們都在平靜地尋找着,如同丟了一點東西般。

那時候,王佳明和李陽,都沒有哭。

餘震

2008年9月,地震後第四個月,王佳明進入了清華大學。

在大學的頭幾個月,他幾乎夜夜失眠,“閉上眼,全是地震時候的畫面。”

餘震,就在他心中。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在匯聚了各省精英的清華大學,王佳明還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在清華頭兩年,王佳明幾乎是以高考衝刺的狀態在學習,如同一塊海綿,在清華園裏拼命吸收着知識的養分。

因爲從小到大的責任感,王佳明覺得不能給北川人丟臉,更因爲自己是被表彰的“抗震救災英雄少年”,王佳明要求自己要做到能力的極限。

在大學,他是爲同學服務的班長,是每年堅持獻血的志願者,是大學生“自強之星”標兵,履歷完美找不出半點瑕疵。王佳明不覺得累,在清華頭兩年,他覺得自己更自信也更從容了。

而另一邊,李陽也經歷着自己的餘震。

2010年,李陽被保送至上海交通大學國際與公共事務學院,那是他表妹巧羽夢想的地方。

李陽從未主動向同學提及地震的經歷,在熱鬧精彩的大學校園中,那場悲慟絕望的災難顯得突兀。2011年,李陽被電視臺邀請去錄了一期關於汶川地震三週年的節目,身邊的朋友才知道,原來這個溫和陽光的少年,記憶中有着地動山搖的悲愴。

“喲,我們的英雄少年都不參加活動呀。”在清華校園裏,朋友無心的一句打趣,也讓王佳明的心咯噔了一下,在那樣一個瞬間,疑惑像肥皂泡一樣升起,“我是不是應該做得更好,才能對得起這份表彰?”

答案

少年思想的花園鬱鬱蔥蔥,也雜草滿園。他們需要一個思想的園丁,來修剪餘枝,修葺花園。

幸運的是,李陽和王佳明都找到了那位園丁。

2013年,正讀大三的李陽帶着自己的棱角和疑惑,離開校園,溯流北上,走進軍營,在學疊豆腐塊的被子、練習齊步走中,開始了自己的新兵生涯。

“好像有個聲音在心裏,告訴我應該這麼做。”李陽記得地震中,那些綠色的身影帶來的希望,在身邊同學都開始實習找工作,遞交留學材料時,他希望能在軍隊中,找到答案。

李陽喜歡站軍姿和負重跑步,身體累到極限,心裏反倒沒有那麼多雜念。

曾經,李陽很尊敬的一位長輩,擔心他在光環中迷失,告訴他,不用糾結小東西,放大格局,追求大目標。彼時李陽沒有懂,卻在軍營中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

不約而同,王佳明在本科畢業後,選擇去了西藏職業技術學院支教。

“學生特別淳樸,他們學習的目的,就是想要建設家鄉。”這樣的心願下,王佳明開設了一門主講大學生活和求職規劃的課程。他離開西藏時,學生哭成一片,王佳明深吸一口氣,承諾道:“我們還會見面的。”

從拉薩回北京的路上,看着澄澈的天空,王佳明想到了微積分課程,曾感覺不管怎麼努力都不得其法,可下功夫去磨,終會豁然開朗,所有步驟都清晰明瞭。

“如果不這樣逼自己,不懂的還是不懂。”王佳明將自己的空間簽名改成“做一個溫暖的人”,曾經那些責任感和標籤所賦予的壓力,已經轉化成動力。在對未來的期許中,他考慮到了更多旁人,“因爲我們的工作,讓身邊的人生活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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