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得隨時隨地都有可能離開這個美麗的世界的病人，在我人生最黑暗的那段日子裏，老天讓我遇到了劉寧，她是一名護士。我是在自己的病症漸漸好轉後才決定跟她在一起的，後來和護士女友提分手也是怕自己將來有什麼不測，但是她一直對我不離不棄，這讓我很感動。
1
我叫徐楓，今年35歲，西安人。對，我就是那個隨時可能離開的絕症病人。
醫生說，鱗狀細胞癌是一種惡性程度非常高的癌症，治癒率低，預後極差。病變部位又在口腔，各類臟器官比較密集，容易發生多臟器癌變轉移，必須馬上手術。
我才32歲，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我把自己捂在病牀上哭了一天一夜。父母年事已老，我瞞着他們住進醫院。
“小夥子，你這麼年輕，身體基礎好，我很有信心，只要你好好配合治療。”當我心生絕望時，主治醫生的話給我吃了顆定心丸。
只要好好配合就能活下去，那我肯定要活！何況我身強力壯，巴基斯坦的苦都扛過來，怎麼能怕打針吃藥呢？那些天，姐姐給我燉雞湯，我一天就可以吃一隻;吃飽喝足，我一覺睡到大天亮。
手術時間臨近了，我揹着父母把小姨和幾位親戚請到西安，安排在醫院附近的賓館。我怕萬一下不了手術檯，有他們陪着父母，二老也會多些安慰。
術前化療開始了。乳白色的化療液一滴一滴流進我的血管，很痛。但那些病友們看我的眼神，幾乎是一種羨慕。對面病房的大姐說：“我倒是願意患和你一樣的癌，也不會像現在人不人鬼不鬼了。”她垂下眼瞼，一滴淚水劃過臉頰。
我連忙安慰：“放心，等手術康復了，你會像以前一樣漂亮。”大姐點了點頭。
護士小姐姐說：“確實，相比之下，你比那些五官被毀的病人幸運。他們不僅要承受病痛的折磨，還要面對別人異樣的目光。病人鼓勵病人往往比醫生更有用，你以後就多鼓勵他們吧！”
我受寵若驚地領了“特權”，從那天起，只要有時間，我就跟着她們滿病區去串門。我的樂觀開朗真的改變了病友的態度，病區開始有了笑聲。
爲了讓病友不去想扭曲的五官，我買了粘鉤粘在衛生間的鏡子上，拿毛巾掛在上面遮住鏡子。我正在弄，一隻纖細的手伸了過來：“來，我幫你。”
我愣住了。這是個穿便裝的小姐姐，跟着護士長一起來的。
護士長說：“難怪這段時間患者的情緒好多了，原來是徐楓你乾的！”便衣小姐姐望着我：“你就是徐楓？不得了，你現在可是我們醫院的名人。”
我笑了：“我哪是什麼名人，我是個病人。”她說：“不經表揚吧！現在癌症已經不是什麼絕症了。不管任何病，病人的心態最重要。很多癌症病人不是病死的，而是被自己嚇死的。我們有信心，你也要有信心！”
說完，她朝我笑了笑，那張臉好美！
2
眼看小姐姐和護士長走遠了，我傻傻地追了出去：“喂，那個……”小姐姐回過頭：“你是叫我嗎？”我點點頭：“謝謝你！”她笑了笑，轉身走了。
第二天，我又見到了她。這次她穿着白大褂，胸前的工作牌上有她的名字——劉寧，檢驗科。她笑着和我打招呼：“今天又去串門了？”我點點頭。她說：“要是病人們都像你這樣，就好了！”
過後的幾天，我又見了劉醫生幾次，我向她“報告”病友們的精神情況，陪她到各個病房“串門”。不知爲何，因爲她的出現，我的住院生活也變得美好起來。
2017年6月19日，醫生爲我同時做了切除和植入手術。我的舌頭被切掉百分之六十，取了右腿的部分神經和血管制作了一條新舌頭植入我的口腔。
等我醒來，渾身插滿了管子，媽媽、姐姐、小姨都在一旁。姐姐激動得抹淚：“你終於醒了！”我正想回答她，喉嚨就觸碰到插入喉部的氣管，不但發不了聲，還撕裂一樣痛。
姐姐告訴我，我已經昏迷了6天7夜，病危通知書下達了5次。血糖一度上升到129毫摩爾，將醫院的血糖儀都打爆表了。她還告訴我，因爲我血糖高得離譜，醫院的好多醫生都來看過我，還有一個劉醫生，來看過我好幾次了。
母親紅着眼睛，在一旁埋怨姐姐：“要不是醫院下了那麼多病危通知書，你是不是準備一直瞞下去？”小姨連忙打圓場：“好了，孩子不是怕你們擔心麼！徐楓這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有兩個女醫生進來，姐姐悄悄用手肘碰了碰我。是劉寧！她笑了笑說：“醒了？感覺怎麼樣？”我想問她我是不是挺過來了，但我張張嘴，只能給她一個感謝的眼神。
兩位醫生走後，姐姐開玩笑地對我說：“那醫生一直盯着你看，好像對你有點兒意思哦！”我笑了笑。對於癌症病人來說，能撿回一條命已經很滿足了，哪敢去奢望感情啊！何況人家是醫生！
主治醫生告訴我，因爲口腔植入了人工舌頭，腿部也被取了一些神經和血管，所以我得儘早訓練說話和走路。訓練得越早，就康復得越快。
3
我不甘心今後一直腿瘸，還是個大舌頭。13天后，我就開始下牀扶着牆壁慢慢移動，然後嘗試走出屋子、上下樓梯，即使不停摔跤，也爬起來繼續走。
在走廊上我遇到過劉醫生幾次。看我一瘸一拐地走得滿頭大汗，她輕聲細語地說：“別急，慢慢來。”有時候，她還會來扶我上下樓梯。其實我一直是拒絕任何人來扶我的，但偏偏劉寧來扶我的時候，我無從拒絕。
2017年7月8日，我出院了。回到家裏，我更加努力地做康復訓練。劉寧經常跟着其他醫生一起來看我，給我定製康復方案。她叫我每天走路3個小時，我就走6個小時;叫我舌頭伸縮300次，我伸縮一萬多次。練習伸縮舌頭很枯燥，她就給了我一本《三國》，讓我每天翻來覆去地讀。
8月份，我第一次複查身體，抵抗力和傷口都恢復得很好，說話功能也恢復了7成。劉寧打來電話：“恢復得那麼好，恭喜哦！”我說：“這成果有一半都是你的功勞！爲了表達感謝，一起吃頓飯唄！”
“不行！你的血糖還沒降到正常範圍，不準亂吃東西！”頓了頓，她又說：“放心吧！等你完全康復了，我再好好宰你一頓！”
我家離醫院不遠，劉寧一有空就來我家陪我訓練。當我的腿稍微好一點，她就建議我到外面去走走。我怕別人笑我，不想去。她拉着我就走：“有美女陪着，腿瘸又算個啥？”我笑了，讓她挽着我出了小區。
接下來的兩個月，我們走遍了小區的中庭、附近的公園、路邊的人行道。我們不像醫患，更像朋友，我對她充滿了依戀，可我不敢多想。
進入10月，我的語言功能恢復了9成，走路也輕鬆自如了。中旬的時候，劉寧一連好幾天都沒有來，我心裏莫名焦躁。艱難地忍了兩天，我給她打了電話。
電話那頭，她的聲音帶着一點兒沙啞：“我沒事兒。你訓練得怎麼樣了？”我說：“基本康復了，不來慶賀我一下？”電話沉寂了一會兒，她終於開口：“等我過來！”
一天，我想要做負重訓練，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東西。劉寧說：“把我借給你練行不？我只有90斤。”“行！”我一把將她抱起來走了幾十米。
她雙手勾住我的脖子，把頭靠在我胸前。這個動作太親密了，我慌了，連忙放她下來，轉身就要走。
劉寧見我變了情緒，問我怎麼了。我搖搖頭說：“沒什麼。天有點兒晚了，你回去吧，我就不送了。”邊說邊轉身上樓，劉寧叫住我：“爲了你的進步，我今天請你吃飯？”“改天吧！”我回絕道。
我仰起頭，努力不讓眼淚流出眼眶。我更不敢回頭看她，生怕被她發現我藏在心裏的祕密。
接下來的幾天，我把自己關在家裏，誰都不見。劉寧打來電話，我也不接。兩天後，劉寧來找我，問我爲什麼不接她的電話。我不敢直視她的眼睛，說：“我已經出院了，而且，你又不是我的主治醫生，用不着這樣每天來陪我。”
“這麼久，我在你心裏就是個醫生？”她問道。我點點頭：“不然呢，別忘了我是個病人，還在康復期的癌症病人。”“既然我是醫生你是病人，那我就有權利來監督你康復！”
我想，一定是我的眼神不經意泄露了我的真心，她看透了我的虛僞、言不由衷，所以不管我怎樣冷淡，她還是一有空就過來。
4
10月底，我做了第二次複檢，說話和正常人幾乎一樣了，走路也沒有問題。主治醫生拍手稱讚：“你現在完全健康了，只要加強鍛鍊，復發的情況幾乎可以排除。”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個勁地問醫生：“真的嗎？您是說，我就像從沒生過這場病？”醫生點點頭：“從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護士長在一旁意味深長地說：“小夥子，現在你放心了吧？該做什麼就去做，錯過了可別後悔！”
我高興極了，連忙打電話告訴劉寧，約她出來吃飯。坐在西餐廳，我不禁握住她的手。“潤潤，謝謝你給了我希望和勇氣。以後的日子，就讓我來照顧你、保護你，好不好？”她愣了一下，點點頭，笑得滿眼淚花。
那段時間，我們一起吃飯、看電影、逛公園，每天的空氣都格外清新。
2017年12月初，我去醫院做第三次複查，得知一個一年前康復出院的病人復發去世了。我慌忙拉住醫生：“不是已經康復了嗎？康復不是和正常人一樣嗎？”醫生說：“理論上是這樣的，可是……”
又是理論上是！我真的不想聽“可是”！如果我無法和正常人一樣，我怎麼有資格談戀愛？離開醫院，我一路狂奔回家，一頭紮在牀上。
我查過這個病，都說這是一種惡性腫瘤。還有資料說，咽喉部的鱗狀細胞癌目前還無法攻克，所謂的治癒也只是臨牀痊癒。看到這些，我的心越來越涼。
我刪了劉寧的QQ、微信，拉黑了她的電話。我是個一隻腳已經踏進鬼門關的人，我不能這樣自私地拖累她。那天晚上，我徹夜難眠。如果愛一個人，就是讓她幸福，我真的希望我們就此別過。可是，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
天亮了，我爬起來洗了冷水臉，準備下樓鍛鍊身體。可我剛打開門，撞入我眼簾的，竟是劉寧！雖然穿着厚厚的羽絨服，她還是被凍得嘴脣發青，渾身發抖。
我反手關了門，想徹底讓她死心。過了一會兒，門外沒了聲音，她走了。連續好幾天，她都沒來，我安心了，但也再沒去鍛鍊，因爲這一切，失去了意義。
不知道過了幾天，姐姐突然在門外喊：“徐楓，開門！”門打開，是劉寧。幾天不見，她瘦了，憔悴了。
“我聽說了！你以爲你也會像那個復發患者一樣是不是？告訴你，人和人不是一樣的！”“有什麼不一樣？癌症術後有5年存活期，你難道不知道？再說了，就算過了5年，這條命都不一定是我的！我是一個隨時死掉的人，這輩子都沒資格談戀愛。我不想去禍害任何人！”
我以爲我吼出這些話，我們就和平分手了。沒想到，劉寧平靜的聲音讓我瞬間落淚：“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就替你照顧你的父母。不管怎麼樣，我都要嫁給你！”
那一刻，我忽然意識到，爲了嫁給我，她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她的話，如大火融化堅冰，我的理智潰不成軍，一把將她摟在懷裏，煎熬的心化作滿溢的幸福。
我終於不再自以爲是：因爲，這段愛情裏，她勇敢地走了99步，我不能再懦弱下去，我要勇敢起來，邁出一步，讓自己配得上這份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