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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立達通過不那麼“好看”的恐龍足跡 他正在和推土機賽跑

來源:男爵風    閱讀: 1.34W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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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矇矇亮,臨沂一個偏遠村子的湖邊,開來了一輛三輪大篷車。這裏離孔子的出生地曲阜很近。三輪車上下來了一撮人,他們帶着鑿子、掃帚,還有粉筆,在對一片土地進行快速測量之後,開始鑿開地面上硬邦邦的土層;下面露出的石頭上,分佈着奇怪的凹坑。團隊對每個坑洞都進行了認真的標記,測量,然後拍照。路過的村民都不知道他們要在這片無法開墾的荒地上幹啥,然而對於村民們好奇的詢問,團隊並不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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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沂新發現的恐龍足跡點,有上千個足跡,這些足跡至少由7種不同的恐龍留下。

挖掘者們不想透露他們古生物學家身份。他們要儘量避免,任何類似於“此地可能有值錢的恐龍化石”這樣的消息在人羣中傳開。讓團隊保持沉默並領導這次挖掘的人,是中國地質大學(北京)的青年古生物學家邢立達,一名充滿朝氣的大男孩。這是這個團隊第一次來到這個地點。足跡點是邢立達的一個朋友發現的,這位當地的藝術家朋友是業餘恐龍愛好者,喜愛恐龍足跡等所有的化石(唐永剛先生——譯者注)。35 歲的邢立達,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小上至少 10 歲,喜歡在工作時唱歌、開玩笑。他數着此地恐龍足跡的數量,意識到這是一個相當大的發現,便不由自主地興奮起來。在這塊相當於美式橄欖球場大小的地盤裏,藏有數百個可能上千個保存完好的恐龍足跡,各種尺寸、年齡都有,至少來自七個不同物種。

“真的很棒,比我們預想的還要棒,”邢立達說。他推測,在一億年前,這片土地相當於今日塞倫蓋蒂大草原(位於坦桑尼亞的國家公園——譯者注)上的一處水源地,聚集了許多蜥腳類恐龍、食肉的獸腳類恐龍、鳥類,也許還有植食性的鳥腳類恐龍(它們用兩條腿走路)。邢立達說,這個地方可能可以排進中國十大恐龍足跡地,在全球也算是驚人的發現。對這片遺蹟的徹底研究,可能需要幾個月。在這裏,可能會產生一些重要的線索:恐龍到底生活在今日中國這片古老土地的哪裏,以及它們之間是如何互動的。邢立達對此深深着迷。

他曾收集到了一塊前所未有的琥珀,裏面封存着恐龍羽毛化石——此事被邢立達視作“愛好”,讓他小有了一些名氣。但他最愛的,還是恐龍足跡。足跡經常被骨骼化石搶了風頭,卻是恐龍生態學和行爲信息的重要來源。他的激情,驅使着他跑了 100 多個足跡點,在中國全部 34 個省市自治區之中的 31 個留下了他的足跡。在大多數足跡點,他都是第一個研究者,這些足跡點的信息,不少是通過他業餘化石愛好者的人脈瞭解到的。他也曾在中東、韓國和美國進行過挖掘。

邢立達的研究速度十分驚人。一些保存最爲完好的足跡所在的地層,由於地質運動而從平地變成了垂直的巖壁,他爲此還學會了攀巖。 他拼命地進行挖掘,自 2010 年以來已經發了 90 多篇論文,記錄了不同物種在時間和空間上的分佈情況(這通常能夠填補分佈稀疏的骨骼化石記錄之間的空白),並描述了古老的棲息地環境,以及恐龍的行爲和互動。邢立達幾乎將他個人的發現,織成了一張整個東亞地區恐龍棲息地和物種範圍的綜合地圖。

中國近年來有許多重要的化石發現,而邢立達的地圖將有助於爲這些發現提供環境背景。“他的工作跟蹤了美國該領域最近的學術動向,但對於中國的古生物研究來說,是前所未有的。”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省和平區不倒翁嶺古生物研究中心的化石足跡專家、邢立達的“老師”之一理查德·麥克利(Richard McCrea)說。他補充道:“他正在爲中國化石足跡的研究建立基礎的綜合框架,而在他之前,只有一些零星的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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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立達在四川省古藺河邊測量恐龍足跡。

邢立達出生於廣東潮汕地區,父母都是醫藥業者。他對於恐龍的迷戀,要追溯到6歲時看到一部日本動畫,那裏面有一切他想要的元素:時間旅行、漂亮的公主、激光武器,當然還有恐龍(《恐龍特急克塞號》——譯者注)。“從那時候起,我買了書店裏所有的恐龍書,開始瞭解這些神奇的生物。”邢立達回憶道。

在十幾歲的時候,他自己弄了一個恐龍數據庫,記錄了 900 多種恐龍的名字並將它們翻譯成中文——這個工具,他的同行現在還在用。他也寫信給馬丁·洛克裏(Martin Lockley),當時丹佛科羅拉多大學的化石足跡專家,向他詢問研究恐龍足跡的建議。洛克裏給邢立達寄了一整捆資料。2007 年,只有大學學歷的邢立達發了第一篇論文,描述在今天四川的古沉積物裏留下足跡的白堊紀恐龍種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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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立達和蜥腳類恐龍的一塊肩胛骨。

2005 年邢立達大學畢業,從恐龍中暫時脫身,在一家報紙做了科技記者。但幾年以後,他又回到了學術界,在加拿大埃德蒙頓的阿爾伯塔大學讀古生物研究生。去年,他在中國地質大學完成了博士學位的學習。這一路以來,他和洛克裏逐漸變成了好朋友、合作者。“大概 10 年以後吧,我在北京見到了他本人,2012 年的時候我們兩個第一次聯合發了一篇關於恐龍足跡的論文。”洛克裏說,“從那時起我們一起發了 60 多篇文章,平均一個月就有一篇。”

這些論文幾乎涵蓋了古生物學的每個領域,但是每一篇都是用大量的足跡發現,來爲這些領域提供新的證據,包括恐龍什麼時候在哪裏出沒,它們之間如何互動。他記錄了中國最古老的蜥腳類和鳥臀類恐龍足跡,證明了這些恐龍在 1.9億—2億年前(侏羅紀早期)曾在亞洲活動,比此前的骨骼記錄更往前推了一些。另外一個研究揭示了廣東地區曾有的恐龍:鴨嘴龍,小型的、鳥一樣的獸腳類恐龍,還有白堊紀晚期在一隻湖邊逡巡的翼龍,它們很可能是更大的獸腳類恐龍的食物。這些龍都沒有留下任何骨骼化石。另外,邢立達還依靠這些發現,挑戰着傳統智慧。在一篇 2016 年的論文中,他和他的同事研究了甘肅省的一種蜥腳類恐龍的足跡,並表示這種動物並不會游泳, 這和一直以來學術界持有的觀點都不同。這些恐龍在曾爲湖底的地層中留下了淺淺的足跡,這說明了它們利用水的浮力在移動;而它們的爪子留下了更深的洞,這暗示了它們並不是在游泳,而是抓緊地面來牽引身體或者保持平衡。

“毫無疑問,邢立達是中國恐龍足跡研究的領頭羊。”洛克裏說。然而邢立達出成果的速度,在中國古生物研究的小圈子裏引發了一些擔憂,有人表示說他是不是在“抄近路”。“在這個圈子裏,一些人會覺得,他是不是發太多論文了。”知名古生物學家,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的徐星研究員說。他曾經是邢立達的研究生中方共同導師。不過,徐星認爲,他這位年輕同事的研究是非常紮實可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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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康河谷礦區。

邢立達如此“着急”,是有原因的。隨着中國近些年來工業的高速發展,在許多建築工地中都發現了古生物遺蹟,但是許多都直接被摧毀了,邢立達對此也有着非常痛心的親身體會。幾年前,他的團隊在四川發現了一處恐龍足跡,而當地的一個礦業公司,在聽聞科學家希望政府保護這些遺蹟之後,做出了一些事情。“他們在一個深夜悄悄出動,將整個足跡點地全部破壞了。”邢立達回憶道。在破壞之前,他和同事們只記錄了這些足跡中的一小部分。

在那之後,邢立達在新足跡點上,都會採取一種低調的工作方式,包括對研究團隊的發現三緘其口。不過,在臨沂,他用另外一種重要的方式打破了這種沉默:邀請附近大學的專家加入足跡點的挖掘。他們的支持,對於當地政府保護這個足跡點有着重要意義,說不定會還會將這裏開發成恐龍足跡公園。

邢立達對恐龍如此着迷,甚至他業餘活動的中心,也與恐龍相關:他正在建立一個脊椎動物琥珀的系列收藏,其中包括 200 餘個羽毛琥珀了。他用潮汕人大家族的資金,在緬甸當地的一個珠寶市場去買琥珀(一些古生物學家反對將化石從發掘地帶走,邢立達表示,如果緬甸當地的研究機構和系統能夠保存這些化石,他會考慮歸還。)這些琥珀也爲發論文提供了素材。在 2016 年 12 月《當代生物學》(Current Biology)的一篇論文中,邢立達和加拿大雷吉納皇家薩斯喀徹溫博物館的瑞安·麥克拉爾(Ryan McKellar)共同描述了團隊的發現:琥珀中封存的一隻幼年恐龍的尾巴,形成於大約9900萬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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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中的恐龍尾巴。

這個發現引起了世界範圍內的注意。就在前幾天,他在《岡瓦納研究》(Gondwana Research)發的論文中描述了另外一個來自緬甸的寶貝:在一塊9900萬年的琥珀中,保存得極其完好的幼鳥化石。(本站的報道看這裏→大新聞:我們發現了一隻琥珀裏的遠古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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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好地保存在琥珀中的幼鳥標本。

然而,邢立達最期望的,還是通過不那麼“好看”的恐龍足跡,爲學術界帶來更大的影響。在臨沂,他被這些足跡中所保存的細節所驚歎。一些蜥腳類恐龍的足跡甚至可以分辨出每個腳趾頭。在邢立達希望描繪的恐龍生態全景圖中,這個足跡點能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在兩到三年之內,我們就能解釋,中國曾經出現了哪些恐龍,它們曾經生活在哪裏,以及都生活在什麼年代。”他說。

這個時間表看起來很有野心,但是正在與邢立達賽跑的,卻是整個國家爭分奪秒的粗放式發展。“我們正在快速行動,爭取在糟糕的情況發生之前拿到更多數據,”他說。“恐龍足跡很珍貴足跡他們是自然留下的重要記錄,並不只是石頭上的洞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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