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嶼這個漂浮在西太平洋上的一個島嶼，生活着一羣叫達悟族的人，也是臺灣原住民的其中一支。一杯冰臺啤，就可以在Do VanWa裏打發時光了。
此刻已近黃昏，除了我和店主伊娃，Do VanWa裏再沒別的人。於是，無所事事的兩人閒聊了起來。
伊娃說，Do VanWa是蘭嶼話，意思是“在海邊”，也是部落放拼板舟的地方。她是達悟族人，從小在蘭嶼長大，後來去臺東和臺北待過幾年;最後還是回到蘭嶼，開了這間在海邊的咖啡館，賣飲品也做些簡單的烘焙。
我說，自己因爲一個新項目從昆明去到廈門，但項目進行得並不順利。所以在回昆明之前，給自己安排了一趟臺灣自由行，並鬼使神差地來到了這個被太平洋環繞的小島。
臺灣蘭嶼島
伊娃說她老早一眼就看出我是個外鄉人，心想從大城市來的人應該不會想要跟我們這種土土的島民多聊吧。言畢，做了個調皮的笑臉。我於是又要了瓶啤酒，跟伊娃從黃昏一直喝到晚上。銀河流淌過天幕，她指給我看一顆恆定移動着的明亮“星子”，說：“那是空間站。”
在蘭嶼，你不需要運氣，幾乎每晚都能看到璀璨銀河和穿梭其中的空間站。但要登上蘭嶼，多少卻需要些運氣。它距離臺灣本島約82公里，與菲律賓的巴丹羣島遙遙相望，每天只有兩班輪渡往來於臺東富岡與墾丁後壁湖。飛機的班次更少，負責運營的德安航空用的是小飛機，一次只能飛進19人。由於蘭嶼完全處在熱帶，受到颱風等天候因素的影響，輪渡和航班時不時還會停運。
臺灣蘭嶼島民
遇見伊娃前，我已經在島上獨自晃了兩三天。蘭嶼真的很小，全島面積僅48平方公里，最高點紅頭山海拔只有548米，環島一圈也只有38公里。朗島、東清、野銀、紅頭、漁人和椰油六個部落，沿着海岸線散落。港口在椰油(一年多前剛開了家7-11超市)、機場在漁人、唯一的ATM在紅頭的郵局、人口最多的是東清(不過1200人)，那兒也是我住的地方。
向民宿老闆租了輛摩托車，我每天就這麼繞着蘭嶼騎行：今天順時針，明天逆時針，雨林滴翠、海浪澎湃，在左右手邊交錯涌動。民宿老闆叮囑我慢點騎。當然是要慢慢騎，不然怎麼夠看?海岸線像是操場跑道，騎着騎着就有了跑馬拉松的感覺，有些出離，有些上癮，覺得這世界太美好了。每次都會特意在母雞巖停留一會兒，那像小黃鴨的剪影漂浮在幽幽藍藍的海面上，比明信片上更美、更完整。
臺灣啤酒
蘭嶼多山，島上基本沒什麼平地。太平洋的海水衝啊衝，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才把高山衝成各種形狀的美礁石，也把達悟族人和他們的拼板舟衝上了岸。根據考古學家和語言學者的研究推論，蘭嶼的達悟族人和菲律賓的巴丹島人屬於同一族羣——南島語族，只因後來的地緣政治才被迫分隔。然而，在達悟族人自己的創世神話裏，是從南方來的天神造出了蘭嶼，最初的達悟族人則誕生自島上的石頭和竹子中。
飛魚
達悟族人對石竹的崇敬，催生了地下屋——房頂與地面平行，四周以層層石垣圍繞，這也是蘭嶼特定自然環境條件下的獨特生活方式。大陸上那種通過地基穩定的房屋，很容易被熱帶風暴所損毀，而地下屋則能免除其憂，排水系統也做得非常好。任由外面大風大浪，在地下屋裏，就還蠻安穩的。
野銀是整個島上地下屋保存最好的部落，但也僅止於此。平日間的地下屋悶熱得可怕，年輕一輩更青睞裝有空調的水泥房屋，更何況全島的電力都是免費的。如今，只是偶爾能看到年長的達悟族人，在黃昏時分從地下屋走出來，躺在由兩片石頭拼接成的石沙發上乘涼。“石沙發”是我給起的名字，其實就是兩塊石頭，平坦、光滑又冰涼，但怪也怪了，卻能組合成精妙的人體工學角度，讓人坐下去就不想起來。
魚羣
飛魚，是蘭嶼的另一個標籤。每年3至6月，北赤道的洋流爲蘭嶼帶去大量飛魚，以及獵食飛魚的大型魚類。我在6月初來到蘭嶼，算是趕上了飛魚季的尾巴。事先約定好後，有達悟族人答應帶我出海打魚。那是在晚上，10來個人擠在一艘發動機小艇裏，本以爲會看到電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那種飛魚成羣結隊的大場面，結果並沒有，只偶爾有一兩條飛魚躍出水面。船長遞給我網兜，說是一起撈飛魚。雖然有點失落，但真的撈起飛魚那一刻，竟也莫名地興奮和有成就感。
達悟族漁船
達悟族打魚
後來，我才從伊娃那兒得知，達悟族人真正的飛魚祭，是要划着拼板船到他們世代相傳的漁場去的。期間要共食共宿，只捕飛魚不捕其他魚種，且所有漁獲皆與部落共享。飛魚是天神的使者，在付出生命後，終能通過“飛魚祭”的儀式重返天國，而達悟族人則有了充足的食糧，繁衍生生不息。至於我的“飛魚季體驗”，那是給外鄉遊客走馬觀花的……
蘭嶼
儘管如此，我仍記得那晚下船後，大家均分掉捕獲的飛魚。只簡單加了點鹽和姜，民宿老闆把我帶回去的飛魚煮成魚湯，滋味鮮美無比，是我在蘭嶼吃到最難忘的東西。吃不完的飛魚會被晾乾，像臘肉一樣保存起來，留待日後慢慢吃。東清的夜市上就有燒烤攤賣烤飛魚乾，我抵不過肚裏的饞蟲，買了一尾來吃，味道卻腥得很，與那晚的魚湯相比竟是天壤之別。
達悟族人
離開蘭嶼前，伊娃強烈推薦我去潛一次水。這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潛水，揹着氧氣瓶，從礁石密佈的岸邊一步一步走入太平洋，心中既有點膽怯又充滿期待。然後在十幾米深的地方轉過身來，看到和感到那一整片深藍壓在身上的時候，突然間，一切都好恍惚。
在達悟族人的世界裏，這裏被賦予的意義不僅僅是蝴蝶蘭島更是人之島。他們悠遊自在的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索取的只是那些許水產、那一點熱帶陽光。
